解梦吃梨小说未必是一个样子，也可以是闲谈与写意

这是诗人小安继《我们这儿是精神病院》后，时隔九年用心撰成的第二部小说。

你可能觉得，这是小说吗？小安在书名里已经写明了答案，《大概小说》。这里没有规矩的起承转合，没有汹涌的矛盾，没有精心营造的悬疑，但正如界面文化在年末编辑私人书单中说的，“小说未必是一个样子，……也可以是闲谈与写意。”

故事以四川方言书写烟火日常，从母女三人及一名整理房间的中年妇女的对白中铺陈延展开来。客厅、卧室、厨房、天台，不停切换的对谈空间如同一个个临时搭建的人间剧场，时而坚固，时而摇摇欲坠。现实、梦境、故人、旧事，论题随着场地的转换而变化，由此引出一段段连环故事解梦吃梨，拼贴还原了各自的摇曳人生。

生活之本相于俯拾即是的日常碎片中得以饱满呈现。

这本书没有阅读顺序，更推荐你抓起来随意翻开一页开始阅读。

生活的隐喻与迷思藏匿于笔墨辗转间，虚实交映间，潜隐着幽微而真切的人生况味。

Part.

我们继续坐着看电视，我随意乱翻频道，飞速转动。她很听话，躺在床上不吭声了。照顾她的人说，有点坐不住，要不，我们吃水果吧。她站起来在每间屋子里走动，巡视，三个卧室，都亮堂堂的，她又赞美一遍，走到厕所，亲自给女人说，大姐，你做得太仔细了，谢谢你。女人说，谢啥子嘛，我在挣钱，我必须做好，不然马马虎虎地整，以后谁还找我。还是要谢谢你。

她离开女人，让她专心做事，走到厨房，厨房还没整理过，黑乎乎油腻腻的。她问我，你吃啥子水果？梨还是苹果还是葡萄？我说随便，都可以吃。又给整理房间的女人说，你吃什么水果，她说不吃，手是脏的。她又低头听炖菜的声音，咕噜咕噜咕噜咕噜，觉得很好听。你们都不具体说吃哪一种，我就苹果和梨一样拿一个。她用一个白色小盆子，里面放一只苹果一只梨，和一把水果刀，走到客厅，坐下来想亲自动手削水果。我说我来削，我专门练过一阵子。她把刀递给我，我拿起苹果一圈一圈削。她说，看你用刀，左撇子，惊险，总觉得是反的，会割到自己的手指，有点不习惯，削的技术不错，一圈下来，水果皮没掉地上。我说专门练过削水果的技术。我把两个水果一起削完，切成小牙，摆放好，自己拿来吃吧，免得分去分来太麻烦。她喊，大姐，你洗手，来吃两块再做嘛，女人回，不吃了，吃东西浪费时间，我要快点做完，下午还去跳舞呢，约好两点钟。现在几点了？十点二十。还早。我们一块一块地吃水果，我觉得梨子好吃，清脆，水分多。苹果可能放久了，有点干。吃了水果，我看茶桌是歪的，被我们脚蹬斜了。我说，茶几歪了，把它搬正。我们俩又站起来，一人一边抬起茶几，她说，还有点重，我们把茶几放在最正确的位置，离沙发距离合适坐着舒服。

我问她，这茶几是实木的吧，做工很好。她说不贵，板材的，做工确实好。电视上正好放购物节目，红木家具，一大套，客厅卧室书房全包了，原价五十万的解梦吃梨，现在只要两万多就能搬回家。我心想，鬼才相信呢，只是看着也热闹啊，主持人长相还喜庆，说话飞快，口水都说干了吧，喝口水，像我们这样。照顾她的人说，什么红木，红酸枝木吧，整个东南亚都有，在国内恐怕大多是假的，具体也不明白，我们又不是做家具的。她突然又说，你知道天启么？我说不知道，他是哪里的人，这像个乡下人的名字，是我们老家乡下的么，做啥子的？他出事了么？都不是，他是木匠。一个木匠不稀奇。可他又是皇帝。我说，那就非常稀奇了。他是明朝的皇帝，名字叫朱由校，天启是他的年号。你怎么知道的？电视上看的，书上也写的有。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更有名，叫朱由检，就是明朝最后一个皇帝，崇祯皇帝，崇祯也是年号。这个我知道解梦吃梨小说未必是一个样子，也可以是闲谈与写意，他是吊死的啊。是的，死得很冤枉。明朝并不是亡在他手上，是他的前辈累积起来的，包括木匠朱由校，和他们的祖父万历皇帝。有本书叫《万历十五年》，很好看，就写的万历皇帝，名字叫朱翊钧，是个大胖子，走路都困难，书上写他贪财好色懒惰，和全国人民赌气几十年不上朝。我觉得他很好玩啊，一个皇帝敛财，可能是太没有安全感。这个皇帝顺序你居然没有记混乱。她说用了心思的，爱好这个历史。

她又说，朱由检，就是崇祯皇帝，他很努力，但是毫无办法，是明朝气数已尽，清朝要崛起。就像一个老人要死，一个新生儿要出生。这个不管它，哪个来哪个去，都是走过场。天启皇帝做了什么家具？据说第一张可折叠的床，轻巧实用，还有其他喷水的精巧玩意，很多。茶几桌子也做过？肯定做过，可能都毁坏了，那好可惜，放在今天多值钱啊，有啥可惜呢，国家都可以不顾，任凭太监宫女去管理，不过是一个皇帝的特别爱好。也是的，爱好也很重要解梦吃梨小说未必是一个样子，也可以是闲谈与写意，不可能轻易丢得掉，那是爱好啊，比如爱好写诗画画，做木工。不能爱好杀人，那就大灾难了。是的是的。但是，对于一个皇帝，这几个爱好都差球不多，都是致命的。瞎吹牛嘛，我们没有亲自经历过，议论前朝前前朝前前前前朝的皇帝也很有意思。

Part.

其实，我也每天都做梦，我梦到很多人，大人，小孩，总统。最早以前，爱梦到动物，蛇，狮子老虎，被追杀，我在房梁上跑，在悬崖绝壁跑，在高楼大厦间跑，在水田里跑，想飞又飞不起来，现在不做这样的梦了，是我老了跑不动，还是我自己变得强大，可以秒杀一切动物？我梦到人，从来没有梦到过一个皇帝。皇帝太遥远了，他们都在历史里，你没有经历过，不知道怎样做梦，如果你每个皇帝都梦到了，你才真不得了，相当于你在每朝每代生活过，亲自演一遍历史。照顾她的人说完，问，我们再抽一支烟？说到这些历史，想抽一支烟，刚才说天启皇帝时，我就想抽一支。我说，你抽吧，我不想抽了，身体有点闷。她自己点一支烟，打火机不是很好打燃，她甩了几下，又把那个小钮扭到最大，突然打着了，火焰蹿起很高，几乎飘到眉毛，额前的头发飘着了几根，一小股臭味，和微弱的嗞嗞声。你把火开得太大了，我也这样遭过，比你凶，烧到眉毛了，很长时间都缺一小块。她说，抽烟的人都有这种经历吧。我说，关于历史，你知道得很多。我是一团糨糊，书，看了也是白看，从来没有理清楚过。她说，我只是感兴趣，没有其他爱好。看多了以后，觉得历史也没啥了不起，它会越来越短。她用拇指和食指比一个长短，然后凑拢。历史越来越短，最后就没有了，彻底消失，一切变化太快了，你完全还来不及看一眼。你说得很玄妙。

她说不是玄妙，本来就是这样子的。文化也会消失，它是没有用的。

我昨天做了一个梦，还有其他很多很多梦。我昨天做的那个梦，我觉得应验了她今天生病的预兆，但是，梦到了，也无法改变事实，你不知道恶果会发生在哪里。那你现在可以讲一下，虽然已经毫无意义，我们可以混时间，我是不怎么做梦，一觉到底。你很幸福。

我梦到，我又回医院去上班了。在病房里，忙得要命。一直忙到下午五点，双脚不停地跳。该五点半下班，五点钟来了两个病人，我把他们安置在床上。一个轻，也不一定轻，表面上轻一些，因感冒，发烧三十九度多，久咳不停解梦吃梨，给她测体温，输上液体，她很安静，还不麻烦。另一个病人脑袋里有严重的病灶。也给他输液。用根粗输液管子一端连接输液架，一端直接伸到脑子里，脑袋上开一个小孔道，液体和药物流到脑子的病变区域。那个病人六十多岁，非常烦躁不安，他扯掉输液管子，我去给他安上，他又扯掉管子，如此反复几次，我给医生说，医生给加了安眠药物，效果不太理想。我跑去跑来忙。还要处理一般的病人，眼看六点过了，接夜班的人来，我还没写交班记录。我给她口头交代新病人以及重病患者的情况，我们一起到床前交接。她看了脑袋里有病变的重病患者，因用了安眠药，稍微安静一点。另一患者，她虽然安静，但很悲伤的样子，我说，这个病人才要重点防范，一直发烧不退，怕她病情恶化。她答应着。我说，来不及写交班记录了，你给我空起，我下半夜来补上，我上深夜班，半夜两点去医院。

照顾她的人说，你好辛苦，白天忙碌一天，半夜还要去上班。我几十年，都是这样上班的，没有办法。她说，我猜测，你第一个病人，脑子有病变那个，预示了她的生病，会好起来，这是你的主观愿望，她也必定会好起来，对吧？我说对的。第二个发烧咳嗽的人，预示的谁呢？就是不知道嘛，我做梦可以，哪有通天测地的本领。不管是谁生病，我们最好不要感冒了，还有给整理房间的大姐也说一声，让她给她的弟弟也说一声，她弟弟给超市里的人也说一下，超市里的人给买东西的人也说一声，不要感冒了，不要去人多的地方，天气变化大，记得添加衣服。这样不就传开了？怎样给整理房间的人说？直接说啊，就说你做了一个不祥的梦，不知道预兆的谁，好像大家都有份。

好吧，我去说。我走到整理房间的人身边，给她说了我做的梦。让她小心不要感冒了。她说，我这样劳动出汗不会感冒的，静坐不动才会生病。那你给你弟弟说一声，让他给超市里工作的人和去超市买东西的人都说一下。她说，我没时间，你看，我这么忙。我做的梦很重要，必须说出去。等做完了事情再给他说，那不是就晚了？不会不会，反正在今天一定说。好吧，你要记得哟。

我不能逼迫她马上给她弟弟说。我又坐回沙发上，给照顾她的人说，大姐根本不信我，她认为荒唐且子虚乌有。她说，是有点荒唐，翻翻周公解梦可能还有人相信。我说，不需要周公解梦，我自己都能解。整理房间的大姐还说，一直静坐不动才会生病，她说的我们吧，可我早上才去街上市场走了两个小时，不然怎么知道有人杀蛇。啊呀，是不是预示的杀蛇那个人，我们怎样通知他这个梦的暗示？他说不定已经不在那里了，假设他的生活是流动性质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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